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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舍中充滿了地雷，無論多小心，總會踩到。 我們家舍，報告板上有一張表，宿生哪頓飯吃，哪頓不吃，就在表上打勾或打叉。我最怕她們浪費食物，所以對這個表，十分留意。 「你星期六學校有活動，中午不回來吃飯吧？」我問其中一個宿生。 「是啊，我都忘了。」 「那我就幫你改掉啦。」 「不過你也可以不改，把我的餐給別人吃。」她用嬌柔的聲音說。 「我才不會，...

我注視著那盆蛋醬，看了又看，其實那個洞嘛，是不是已經超過了一個人應佔的份量，真的很難說。 那個和我不咬弦的宿生，抓緊機會，用她那種表面輕鬆，但同時語帶挑釁的口吻說：「通常這個時候，姐姐就會說自己眼殘，看不到，不管了。」 「要麼我拍個照，留作呈堂證供好了。」我說完，就拿手機出來，從不同角度，拍下那盆蛋醬。 各人似乎都滿意了，又繼續吃早餐。...

有些宿生早上很早便要出門，沒有時間在家舍吃早餐。她們會把早餐帶走，在路上吃。到大約06:40，其他人才圍在一起吃早餐。 這天早餐吃麵包塗蛋醬。蛋醬是大廚房準備的，每個家舍有一大盆。有人首先發現，那盆蛋醬的正中央，清楚可見一個窪坑。 「嘩，被挖走那麼多。」 「肯定是她。」 「是，她的胃口好大。」 「她一次可以夾三片漢堡扒吃，好噁心。」 「我...

有次去招聘會，申請表上有一欄，要求我們填寫人生最大的三項成就。 搞什麼嘛？打份工而已，問這種抽象的問題？ 我讀書還行，但事業上可謂一事無成。 只想到兩件讀書時期的陳年往事。 但之後呢？想不到了。空白一片！ 唉，那時開始就想，好歹要為自己多製造一項成就。這次義教也算一個吧。 接下來還要繼續努力！ 除了為了找工作，也為了給自己一個交...

雖然自己在香港這個城市長大，但一直對農村簡樸的生活，十分嚮往。 無論看電影、小說或傳記，提到農村的情況，都很好奇，看到山區義教的故事，每每更是感動落淚。 一直留意有什麼途徑可以去內地支教，但只找到短期的探訪團，或三十歲以下才可參加的計劃。直至看到中國宣明會的網站，發現有招募三個月以上的義工。 視力開始轉差後，想轉行卻找不到工作，正好有空...

上文的小五生，其實是個早慧，而且好學好問的孩子。我還記得，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況。 我有夜盲症，日落後在家舍的園子中走動，要帶上手電筒。 那天晚上，我正從家舍走去辦公樓，她從後走上來，問我可不可陪她一起走。 我們寒喧起來，我問她叫什麼名字、讀幾年級、負責做什麼家務。她問我電筒為什麼會發光。我很欣賞她對事物的好奇，心想如果說電筒使電能變做光...

這次借調，是去看著一個小五生做家課。 其他宿生都做完家課了，在玩扮老師遊戲。 我和她對坐，中間隔了一張小摺檯。 開始時十分順利，過了一陣子，她似乎悶了，從書包拿出一本故事書，聚精會神的看起來。我讓她看了一會兒，見她沒有收起來的意思，就提她要先完成作業。 「關你什麼事？」 「你家姐姐叫我來看著你的。」我們稱呼家舍家長為「姐姐」。 「那你...

有時候，其他家舍人手不夠，舍監便會調我們過去支援。 她讀小學一年級，出名脾氣差。我的任務是教她做功課。 先是數學科，正在學順數和倒數。 我指著作業上的字，叫她唸唸看。 她馬上發脾氣，說：「我剛剛升上小一，什麼都不會，你幹嗎問我？」 「！」 再來是宗教科。這次輪到我什麼都不會。 「你這個是作業嗎？有沒有書？書裡有沒有答案？」 「你什麼都不...

我忍不住說：「我覺得你們兩人經常針對慢吞吞。」 我知道，火星和地球又相撞了。她激動的時候，既不是高八度，也不是地動山搖，而是呼天搶地。 我和她們對罵了幾句之後，火星便衝了進房，三片麵包跟著進去安慰她，同時合力數算我的不是。 火星深信自己受了委屈。 我自小口頭表達的能力就不好，暗裡嫉妒人家能夠口若懸河。由07:05開始，火星便不停地哭訴...

這天早餐是吃麵包。 宿生出門時間有先有後，這時只剩下三個宿生，她們學校離家舍最近。我和其中兩個在大廳，剩下一個在廁所，就是那個之前被我稱為火星的宿生。這個時候家舍人不多，是少有的寧靜時刻。 大廳其中一個宿生，做事比較慢吞吞，又習慣懶床，所以還在吃早餐，另一個今天也特別遲。「慢吞吞」看到人家拿起第三片麵包，很不經意地問她：「你今天吃三片麵包...

我承認，在開冷氣事件中，我說過以下的對白。 「灰塵掉下來了？好像不只你一個人的床是靠窗的，她們怎麼都不怕髒？」 「哦，是這樣子？你之前沒有大掃除過嗎？這次才知道會這樣？」 「那你們的床不是都多蓋了一張床單在上面嗎？那個不就是用來防塵的嗎？」 「嗯，是啊？為什麼就不能再忍一下？被子拿回來不就可以開了嘛？」 「是嗎？我什麼都不懂嗎？你們好好解釋...

我和她的關係，被形容為「火星撞地球」。在我的角度，我是地球，她是火星。 在家舍，宿生每兩個星期進行一次大掃除，而這次大掃除包括了洗窗帘。 日班的同事告知，火星晚上九時多才拿床單被褥去洗，等下還要拿去乾，睡覺時間前肯定搞不完。我就知道這種事情，注定在我當夜班的時候才出現。 到了十點半，宿生喊著要開冷氣。我拿著冷氣遙控器過去，指一下火星的床...

她50年代於內地出生，剛過一歲，母親抱著她坐船偷渡來香港。蛇頭說了，要是她哭的話，便把她丟進海裡，免得連累其他人。她媽媽找來一塊叉燒，塞在她嘴裡，她便真的乖乖的，安安靜靜的來到香港。 媽媽是盲人，被丈夫拋棄，為了生存，帶著女兒行乞。生活雖然艱苦，又經常被同學嘲笑，但她仍然努力向上，學業成績優異。 她為了改善家入的生活，小學未畢業，便到紗廠...

別人都覺得我偏心，因為眾多宿生之中，我最喜歡教她。 當然不是因為她學來學去學不會，而是因為她追求知識的心，和我很相似。 我做過補習導師多年，接觸過各種各樣的學生，有時根本對讀書完全無興趣，但即使很優秀的學生，都是考試為先，對於其他知識，一概無興趣。我當年也緊張考試，但對課外知識，卻仍學得趣味盎然。 宿生的英文根底普遍較弱，我常叫她們多看...

表面上，我是她的補習義工。可是，我只能教她書本上的知識。在別人眼中，她莽撞無禮，甚至有點荒唐，而且教而不善。但在這些缺點之中，我看到很多我想擁有的特質。 她不知進退，勇往直前。 她讀書過目即忘，同時也不記仇。 她大話連篇，充滿想像力。 她冒失，不造作。 她不受歡迎，被逼逆境生存，顯示頑強生命力。 遇到她之前，家舍的工作，對我來說只是虛度光...

妳們對她有諸多不滿，她卻只記著別人對她的好。 那次去踩水上單車，大家爭先恐後的分組，為的是不要跟她同船。最慢的一組無可奈何地接受她加入。那個來找她的宿生，她就認定，是整個家舍裡對她最好的大姐姐，不管這個大姐姐以後怎樣挑剔她，嫌她煩。 有次提起那個整得她最慘的宿生，她竟然說她其實對自己挺好，因為這個宿生有次借了一條圍巾給她。那對她不好的一百...

我知道妳覺得她很不長進、喜歡說謊、貪玩，妳認為我是被她蒙蔽了。 妳離職前數星期，她闖了個大禍，令妳很生氣。她放學很晚才回來，還撒謊說肚子痛，在廁所睡著了。妳信了她，後來卻發現她其實是去玩了。妳覺得被愚弄了。 那事以後不久，妳宣布懷孕了。 她想起上次惹怒妳的時候，妳已經有了身孕。她很擔心，怕自己讓妳動了胎氣。 在妳離職前，有個人一直安分...

考試成績出來後，社工馬上接到班主任的電話。小樹的成績，慘不忍睹。 老師向社工投訴，社工向我這個義務補習導師投訴。 「老師說，她的成績，差不多全部都退步，她一定是沒用心。」 「考試前，我每星期過來四次替她溫習，但能塞進多少，也很難勉強。」 「她英文口試，輪到她的時候卻跑掉了。」 「啊，好可惜，我們練了很久。」 「肯定是跑去玩啦。」 「我等...

她在學校，總是笑料百出，在她的認知中，她甚受同學歡迎。而不是老師所說的，沒有朋友。 她告訴我，學校開聯歡會，大家起哄叫她上台講個笑話，她就真的跑上去，說：「從前有一隻青蛙吃了三隻蝦，變成哇哈哈哈！」她就是這種人，也難怪大家專找她樂子。 有次學校邀請了幾位盲人到來，與同學分享他們的故事。到了發問的環節，沒有人作聲。她想了想，就問其中一位講員...

有的人天生大嗓門。 帶一個大嗓門的人去看話劇，是有一定風險的。 在學校裡的學生演出不算，她人生第一次正式看話劇，是劇場空間的《勝者為王》。我帶她去之前，低估了她的投入程度。 當演員捧著香噴噴的烤雞從後台走出來，我旁邊的人大叫：「肚子好餓！」我就心知不妙。 「噓，別吵。」 她也很聽話，壓低了聲音說：「真的很餓嘛。」一邊打量著那隻烤雞。 ...